看著秋霸的目光，楚巖便已經知道，他要說什麽，他看向秋霸淡語：“我說過，會守護村子百年，便一定會！”

“謝……”

秋霸口中第二個謝字沒有說出，便離開了人世。

秋若悲痛欲絕，六十多歲的她，因為喪夫樣貌已經如七八十歲一般，如今父親再死，她整個人心已經死了。

而先秋若一步離去的，是黑虎。

在秋霸身死的那一刻，黑虎便是趴在了秋霸的身體上，痛苦不已。

兩人不僅僅是主仆關系，那種長久以來的默契，早如親人一般。黑虎從今年過秋霸的屍體上離開便是一頭撞死在了柱子上，陪著他的主人離去了。

雷龜仍舊趴在楚巖的肩頭，壽元悠長的他在這裏仍舊是幼年模樣，但看到黑虎如此，也是身體顫了顫。

楚巖心生感慨，這便是歲月的變化。

若非楚巖早已領悟出歲月意境，在此墮仙島無法領悟，否則這一刻，楚巖必然歲月意境瞬間大成。

秋若是在秋霸身死後一個月離開人世的。

心已死，這不是病，楚巖也無法醫治。

虎子一家悲痛欲絕。

整個大河村，陷入了哀傷之中。

不過秋霸身死的消息，卻是被眾人封鎖了，因為誰都知道，一旦此消息傳出，那麽大河村將不再安寧。

又是十年過去了。

不知不覺，楚巖在大河村渡過了六十個年頭。

如今，他已經是八旬老者，頭發徹底花白。

整個大河村，甚至四周村落，都知道，當年的大師如今已經老了。

楚巖醫術之下的門徒諸多，親自出手看病的時候，一年也沒有幾次了。

至於酒水，如今已經無法來求，因為楚巖如今年邁，所釀酒，只夠自己喝了。

講故事，也講不動了。

只有一些小孩子，前來，偶爾之間，楚巖以蒼老的聲音，講著故事。

六十年，一個個感悟意境的消息傳出。

不管是虎森等人，還是楚巖本來這面等人，都有一半以上之人達到了窺意之境。

而楚巖這裏，仍舊沒有突破的消息，也早就傳開，很多楚巖這一面的人多次來拜訪，言語之中均是有惋惜之意。

因為如今，楚巖剩下的時間，只有十幾年了。

這一日，楚巖仍舊坐在屋前喝酒，一道帶著幾分憤怒的大喝卻是傳來：“秋霸呢？告訴我秋霸在哪？”

一道身影直接沖了進來，來人，是白水渺。

其模樣與當年沒有什麽變化，仍舊是一個面容白皙的年輕人，不同的是，其沖進來，周身帶著滔天的水浪虛影。

明意之境！

楚巖渾濁的模樣，微微變化，皺紋堆積的蒼老面容上，難得出現了一絲不一樣的顏色。

白水渺資質之強，經過不懈的努力，終於突破了窺意達到了明意之境。

秋霸身死的消息被瞞了整整十年。

因為秋霸如果沒有受傷本來就應該還能活十六年，所以在消息封鎖之下，外人並沒有人懷疑此事。

白水渺氣勢洶洶地沖來，這一次他修為終於突破，為的就是殺了秋霸，將百年來的恩怨，徹底了解。

然而，他卻是沒有發現秋霸所在，其身為一個意境領悟者，也不屑去為難普通人，其知曉鬼淩雖然沒有領悟意境，但此人卻是有些不凡，並且與秋霸關系莫逆，便是尋來。

“人在哪裏，重要嗎？”

楚巖坐在了桌邊，蒼老的手掌拖起了一碗酒。

“我修行之今，為的就是殺了他，如今他還有四年大限就要到來，我不能讓他自然死去，我要殺了他，只有我親手殺了他，才能化去這仇恨！告訴我，他在哪，他在哪？”

白水渺赤紅著雙眼，大吼。

“他已經死了！”

楚巖嘆息淡語。

“什麽？”

白水渺身體猛地一震，腦中陣陣轟鳴。

那種感覺，就若是自己一直在堅守的某樣東西，突然之間，就消失了。

那種感覺，因為失去了堅守的東西，這心中，已經沒有了方向。

白水渺之一生之修行，為的就是殺了秋霸，但當真聽到秋霸已經死了之後，他徹底迷茫了，他不知道，自己還在追尋什麽……

“不可能，絕對不可能，他大限還有四年，如今怎麽可能死，你騙我，你騙我……”

白水渺對著楚巖大吼。

“多年來，你每次挑戰，他都刻意承你一掌，連續九次，每一次他都積存傷於身，卻不肯醫治，直到十年前他終於無法支撐，離開了人世。他，直到離開的那一刻，臉上也一直沒有過笑容，因為，他仍舊感覺愧疚，感覺虧欠你……”

楚巖再飲一碗酒，看向白水渺，說道。

“死了，十年前就死了，怎麽會這樣，怎麽會這樣……”

白水渺整個人楞在了那裏，雙手抱著頭，言語無措道。

“他不肯選擇直接被你殺死，原因並非僅僅為了大河村，更重要的，是他想承受這份痛苦，他想贖罪。同時，他想以自身化為動力，激勵你，讓你不斷前行，讓你成長，這些，難道你真的不懂嗎？”

楚巖看向白水渺，已經蒼老之極的聲音之中，帶著幾分淩厲。

“嗡！”

這一刻，白水渺腦中陣陣轟鳴，這一切，他怎會不知，他只是不願意去想，不願意，因為秋霸，是他的仇人。

“為什麽，你為什麽要死，你為什麽這樣離開我，你殺了我的爹娘，讓他們離開我，你伴我成長，如今也離開我，你太殘忍了，你太自私了，我恨你，我恨你……”

白水渺仰天大吼，整個人直接跪在了地上，嘶聲痛哭了起來。

兩行血淚自眼中流下。

看到白水渺的模樣，楚巖心神震動，他已經可以想象，白水渺這麽多年來心中之覆雜。

這一夜，楚巖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珍藏之酒。

“我恨他，我起初恨他入骨，恨不得立刻殺死他，因為，他帶走了我爹娘的性命！”

“他明知我看到他之惡行，還助我修行，我當時不語，但我沒有感謝他，我認為，他一定有何種陰謀！”

……

“他很傻，他是一個很傻的男人，如果不是這樣，他當年也不會錯殺我的爹娘。如果不是這樣，他也不會數十年如一日的，對我這個註定要成為生死仇家的孩子那般好，那般的好，為什麽，為什麽他要對我那般的好！”

白水渺說到這裏，淚水奔湧而下，再次大口飲酒。

“多少次，他在暗中為我掃清障礙，多少次，他助我前行，他對是對我好，我心中越是覆雜，我沒有領略過父愛，但我知道，恐怕這種愛，就是父愛。但，他是我的仇人啊，我的仇人，當我感覺越來越失去不了他的時候，我千萬次的告訴自己，他是我的仇人，我必須殺了他，殺了他！”

“他知道，他一切都知道，他知道我要殺他，可他依舊對我那般好，那般的好。為什麽，為什麽當年他會誤殺我的爹娘，為什麽，我和他註定是仇家，這一切，到底為什麽？”

“那一年，我突破了窺意，我咬牙下定決心，告訴自己他是自己的仇人，我偷襲了他，他第一次沒有還手。他吐著血水，告訴我‘你走吧！’‘你走吧！’這三個字，他是帶著微笑而說，欣慰的笑，這一切，他早已料到，他沒有恨我要殺他，反而因為我成為意境領悟者，有一種來自長輩的喜悅……”

“那一天，我含著淚水離去的，我再次告訴自己，他是我的仇家！多年來，每一次挑戰，他都不殺我，並且故意為我而傷，每多一次，我的心，便如若刀絞一次！那種痛，是傷害自己親人的痛！”

“越到他的大限越近，我心中越是痛苦，我怕，我怕自己失去他，我真的怕！但我又要殺他，我整個人在極度矛盾和痛苦之中……”

白水渺的淚水，若是永遠也流不盡一般，淚水伴隨著酒水落入口中，有辛辣，有苦澀。

楚巖感嘆，這是一場孽緣！

這一夜，兩人都喝得米酊大醉。

不過最後，白水渺在楚巖的言語之下，終於打開了心結，人死是非結，那心中的恨已經徹底消失了。

白水渺來到了秋霸的墳前，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。

最後，他眼中含著淚水，忍著沒有流下開口：“一百六十三年前，你讓我失去了我的父親，如今，你又讓我失去了另一個父親，但我，已經無法恨你，我多想，可以在你的面前，真正地叫你一聲，父親……”

生父血脈相連，在白水渺懵懂之時伴隨其八年，而秋霸，伴隨了白水渺整整一百多年，那是一種不計後果，不求回報的，付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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